导读 : 郭固集每一代村民中都能出现几个站在村头高岗和郭固坡堤堰上眺望的人。在对外边世界无穷的探索欲望驱使下,从大脚时代、牛车时代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两个好奇的勇敢
二十年啊!二十年,他们本来认为已经客死他乡的儿孙竟然还活着,而且作为一名朝廷命官、军中大将活着!
象款待报喜讯的官府差役一样,周爹爹塞给邮递员一个裹着家里仅有的几毛钱的红包,邮递员笑呵呵地谢绝了:“大爷同志,军属同志,时代不同了,现在是新社会了,我不是封建衙门的差役,我是人民的邮递员。”
周家儿孙以书信和照片的形式衣锦还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郭固集,传遍了十里八村。村檔支部书.记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这个富裕中农家庭,还由大队出钱,在周家摆了一桌酒席,庆贺周家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孙,庆贺郭固集又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孙。被村人们无意中疏远了的周富裕中农,从此成了格外受到尊敬的军属家庭,周家人二十年搀杂着揪心痛苦的生死思念,从此变成了光荣、希望和等待。
又过了两年,红燃乡亲又寄来了一封信,信中说,他已经退伍回到了北京,刚刚安排了工作,而且是带官衔的工作,而且官衔还不低。信中说,他的级别是处级。处级有多高有多粗,郭固集的庄稼人当然摸不着头脑。好在,村里有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因此也略通一点职官学的乡亲,一位这样的乡亲说:处级相当于县级,也就是相当于咱们滑县县长,清朝时候的滑县县太爷!
天呐!整个郭固集人齐声惊呼:咱郭固集出了县太爷了!周家出了县太爷了!要知道,在郭固集和周边十里八村活着的人们用力往上查的历史中,还从没听说过哪个村哪个朝代出过县太爷啊!周奶奶周大爷周大娘几乎不敢相信,他们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竟然成就为一名县太爷,一名头戴乌纱身穿锦袍坐着大轿走路都有衙役鸣锣开道的县太爷!
但从此,周家人脸上的神色却有点不同了。这种不同可不是官老爷家属的狗仗人势,郭固集有出息的人家从来长不出这样的恶习,他们会觉得,不管家里人多么有出息,归根结底,他也只是郭固集的一个庄稼人,是喝着郭固集水井里的水、吃着郭固坡里的粮食长大的郭固集儿孙。他可以在外边耍光棍,回到郭固集,他就只是一个儿子孙子、侄子兄弟。这样的观念在郭固集延续了一辈又一辈,直到几年前,村中几个儿子孙子靠着芝麻村官的长辈搜刮来的钱财买路混进了城市、拽着七大姑八大姨的腰带混进了城市,在城市并未作官而仅仅是给当官的跑腿抬轿却在乡亲面前耀武扬威,这样的观念才开始一点点地土崩。
红燃家人没有因为儿孙在外做了相当于县太爷的大官而在乡亲面前趾高气扬,相反,他们更厚道更热心了,看到谁家有困难,他们会主动地帮衬一把,尽管他们这个大家庭现在也并不富裕。小人一旦得势,大家都要遭殃;厚道的人有了出息会更厚道,大家也跟着沾光。
然而,当郭固集人尚未从“周家出了个县太爷”的激动中平静下来,一天,集南头的村民跑到北头的周家报信:你们家红燃回来了!周家人一阵狂喜。但看看报信村民的眼神脸色,又感觉不对劲。
不一会儿,郭固集乡亲周红燃在两名穿着绿军装的年轻战士的“护送”下,走进了阔别二十几年的周家小院。他时而象县太爷一样,叉腰打量着院子里他亲手栽种的石榴树,时而又是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深情地拉着奶奶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好几次,但终于没有掉下来。然后,他乐呵呵地招呼着赶来的乡亲,掏出他的大前门香烟,一支支地散给老少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