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第一次远离家乡来到温州求学，2012年的最后几天，和妈妈打电话听说外婆倒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被同去念佛的老人发现，医生诊断中风，引起了右半身偏瘫，我哭着说我元旦就回家，二姨和妈妈不肯，说路费太贵我还帮不上什么忙。外婆身体一向很好，之前自己生活自己烧饭洗衣自己念佛挣钱，每年我放暑假妈妈把她接到我家，给她买布料她自己做衣服，只是我从没想到她有高血压没吃药。出院后，妈妈把她接到我家细心照顾，我生命里顽强的老外婆不负所望，慢慢的学会了用拐杖，学会了走路……随后姨娘们看着她年纪也大了她怎么舒服怎么来，之后慢慢的也就随着她躺床上了。那年她93岁，从此问她年龄她只道自己93。这样子，一躺便是7年……

　　去年，外婆开始吃饭呕吐，为了我结婚，妈妈把她接到了我家，在妈妈的细心照顾下有所好转，我结婚，她虽不能上酒席，但是我想她是清楚的。过年她回了自己家，今年大年初三，我们为她做了百寿。其实我是那种不在乎面子更在乎里子的人，百寿那天，我们吃着蛋糕喝着喜酒，可是她却躺在床上，于我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讨厌这种形式，讨厌我们为了形式而做的行为，我只要我的外婆高兴。上上周开始，外婆吃不下饭，我上周一回家，看见外婆瘦骨嶙峋，那双手和鸡爪一样没有肉只有皱皮，肚子下憋至脊梁骨……谢谢我丈夫劝我回家，让我敬了一片孝心，我守着她，拿了我的果汁机榨了果汁，一点一点喂她。她见着我可开心了，虽讲不出话，但是她笑了，他们说她好久没笑了。我擦拭着她的身，瘦了好多好多好多，我心疼她。慢慢的她都喝不下水，喝小班少的水就要呕吐，我一遍一遍擦拭她的呕吐物，我见着她的难受，我恨自己无能为力，我感觉死神好近。十天里，妈妈守了她七个晚上，我心疼我外婆心疼我妈妈，我甚至埋怨中国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实行安乐死……对，可以说我盼着外婆的离世，让她早点解脱这无休止的难受，让我妈妈能睡个觉，我怕我70岁的母亲要倒下，我怕，我难受……我忍不住哭，即将失去母亲的妈妈也跟着我哭，我有那么多的不忍心那么多的不舍……

　　今天上午9：53，外婆终于走了，离开了这人世，去和我外公和我小舅团聚了，外婆解脱了。外婆，我不难受，我替你开心，只是外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现在，您的后代都聚齐了，他们为你做着法师，全村的人都来了。外婆，我只要你活着的时候开心幸福，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不对，我明天晚上回去，我很庆幸我上周一直陪着你，我无悔了。外婆，好想你再应我一声，好想回到八年前你好好的时候，我想吃您做的锅巴，我想给你吃您最爱的芒果……外婆，这七年你受苦了。我和妈妈在想，是不是七年前该不救您，这样子是不是少一点痛苦？外婆，我爱您。外婆……

　　春天，门前的桂花还没开呢，只有茂盛的绿叶，可外婆早已坐在桂花树下。温暖的春风拂过外婆的银发，也拂过桂花树的一片片绿叶。外婆闭上眼睛，享受着美好的时光。每逢这时，我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从外婆身后冒出来，做恐吓状。外婆睁开眼睛慈祥地看我一眼，然后再度闭上眼睛，似是睡去了。我自讨没趣，到旁边人家的鸡窝偷一个蛋；花丛里折一支花；或把他家的狗气得汪汪乱叫。到了晚上回家时衣服总会变脏，鞋子也沾了泥巴。换成妈妈肯定会气急败坏地说我几句，而外婆永远不会，她总是站在门口等我干坏事回来，然后接我进屋，细心地替我擦掉身上的脏亏，再把我的鞋子脱下来，往地上泼一点水，再把鞋子放到上面去摩擦一下，泥巴基本上就没了。接着，帮我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便又拉着我到门口看桂花去。春天的夜空下，外婆喜欢给我讲故事，讲舅舅小时候，讲妈妈小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出来了，外婆就说：“月亮里面有一棵桂花树，就像我们家这棵，树下有嫦娥，还有一只玉兔。”“上面好玩吗？”我问。外婆摇摇头接着说：“不好玩，嫦娥是被囚禁在那里的，我们最好一辈子都不去，我们也去不了……”黑漆漆的天空中那白净的月亮，给单调的夜空染上了白。空中是柔和的春风撒野的地方，再往下就是一位老人抱着一个逐渐睡去的小孩，坐在桂花树前，月光尽数倾洒在他们身上，春风偶尔跟他们闹，不过速度会变得很慢，很慢……